2016年9月16日 星期五

Anata 後記

《Anata》是一部一點都不像青春校園故事的青春校園故事。在《我在彎中的日子》裡,表達了青春是多麼可愛清純,好朋友們一起努力,最後一定會嘗到美好的果實。然而《Anata》則完全與其相反,它寫的是世間的悲哀,成長的苦澀,以及共同擁護著秘密的孤單。就某方面來說,《Anata》就是一部我向《彎中》嗆聲的作品,沒錯,我向過去的自己下了戰帖。

《Anata》深受新海誠老師的《秒速5公分》啟發,沒有秒速5公分就不會有Anata。包括作品中出現了櫻花,還有略微無奈的人生故事等。然而,Anata的故事卻和秒速5公分大相逕庭,秒速5公分是一個愛情故事,它講的是男女主角之間的感情變化,但我始終不認為Anata是一部愛情故事,也覺得Anata所要傳達的理念和秒速5公分完全不同。

首先,要清楚角色的心理,就必須從尾端的【終章】裡悟得。終章以四個不同的角色,四種不同的視角共同構成,彼此毫不相干,卻因為一個共同的事件而對彼此的心理產生了變化。要了解Anata的故事,就必須從這裡開始。

荷花依舊挺立著:劍道社學長

「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吧,他心想。」

讀者在看終章的第一段的時候,看的出來「他」指的是誰嗎?其實是一位與阿裡學長同進退,表面上和阿裡學長親若手足,實則暗藏嫉妒的另一位劍道社學長。(不是阿裡喔~)

這個角色之所以會出現在終章就足可見其重要性,但是他並沒有出現在故事中,只有被提到過(「至於其他早就看阿裡不順眼的學長」)。原因就是整個故事是以柳奈為第一人稱視角完成的,而柳奈和這名學長毫無關聯,很自然地他就不會出現了。

那麼,為什麼要讓他出現在終章呢?因為這名學長曾經和阿裡情同手足,是劍道社的好麻吉。卻因為自己的嫉妒心,對自己最親愛的好友做出了如此糟糕的決定,將他逼出劍道社。

我們不知道阿裡學長是否知道他的好麻吉背叛了他,但我們知道這位背叛阿裡的學長即使過了好幾年,都仍在為他的行為贖罪著。他同樣放棄了體大,每日以「嫉妒他」為理由掩飾自己的過錯,但已經發生的事終究不會被掩飾,劍道服就是對他狠狠的一巴掌。

其實,他何嘗不痛苦。因為當初小小的嫉妒心,逐漸成長為遮蔽理智的邪惡,最終做出了後悔一輩子的選擇。不僅對不起自己的朋友,更讓自己一輩子陷入無止盡的悔恨中,對他而言,荷花就像是勇於展現自我的阿裡,自己則是周遭枯萎的荷葉,永遠無法攀上荷花的高度。

被嫉妒與怨恨所默許的邪惡,是人心最悲哀的要害。

蘆葦依舊搖擺著:理惠

「要活下去,她心想。秋風混雜著『朋友們』刺鼻的氣味灌入鼻腔,令她的胃翻絞不已。」

理惠應該是故事裡最可憐的角色了。

理惠是柳奈唯一的朋友,柳奈也一直很信任理惠。直到理惠知道了柳奈與學長的事情,讓她一氣之下與柳奈絕交了。

理惠這樣的舉動看似過份,實際上則是完全暴露出她的無奈與可憐。理惠喜歡學長,但學長不曾正眼看過她。當學長的傳聞在學校裡沸騰時,她只能「夾在自己暗戀學長與大家抨擊學長的輿論中,陷入無法自拔的矛盾」。

如果理惠選擇無視那些言語,堅定自己喜歡學長的信念——就像學長堅定自己喜歡長髮的信念——那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。

但是她無法無視那些言語,這也是理惠跟柳奈的最大不同。理惠是個喜歡親近大眾的人,也因此容易受到周遭言語的影響,為了跟她所謂的朋友們走的更近,不惜用妝偽裝起自己,甚至無法坦白面對自己喜歡學長的心情,只能壓抑著自我以融入別人。

最後,理惠選擇了與大家走在一起,永遠與曾經的好朋友柳奈切割了關係。她在青春裡錯失了一段感情,不論是對柳奈或是學長,還把自己逼向不想面對的人際狀況,但是她必須這麼做,因為如果她不試著融入這群人,她可能就會像她說的,「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而自殺。」

因為無法像柳奈一樣得到學長的一點關注,而將自己武裝起來以融入這個社會,終將迷失自我。這不僅是理惠的悲哀,更是很多忽視自己的人的悲哀。

梅花依舊生長著:阿裡學長

「『至少有些東西是他們奪不走的。』很多年前,他曾經說過這句話,但是他不知道世界上的某一隅有人正默默地惦記著這句話。」

不知道各位有沒有發現,Anata的寫作手法和之前有一個很大的不同,那就是:Anata是以一個角色的視野,去描述另一個角色的故事。

Anata雖然以柳奈為視角,但其實整個作品就是在講阿裡學長的故事。所以如果只能選一個的話,我會認為阿裡才是真正的主角。

當然你說柳奈是主角也沒錯,畢竟整個故事是以她的視野寫成。所以我們就不再多談誰是主角的問題了,只是你要知道,Anata是「以柳奈的視角去寫阿裡學長的故事」。

關於阿裡學長,小說中已經完整塑造出他的形象了。他曾經說,「至少有些東西是他們奪不走的。」這裡的東西指的到底是什麼呢?

首先我要問一下各位讀者,當你知道「阿裡學長留著一頭飄逸的長髮」這件事,你是覺得有點驚訝或疑惑呢?還是像柳奈一樣完全無感,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啊?

毫無疑問地,這個社會對於異於自己認為是「正確」的價值觀念的東西極為排斥,比如大家無法接受風度翩翩的學長留著女孩子般的長髮。這明明是一件很悲哀的事,卻無法被否認,被反駁。

然而,在這個早已糜爛的社會風氣中,阿裡學長就像是冷冽的寒夜裡盛放的梅花,堅持走著自己的路。從小到大,他只能孤守著秘密,而當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公布了這項事實,卻無法被大眾接受,因為這件事實異於我們所謂「正確」的價值觀。

阿裡學長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聲,犧牲自己最愛的劍道,甚至犧牲自己進體大的機會,也要保住這頭長髮,你就可以知道阿裡學長的頭髮對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。又或者,這只是對柳奈的一個承諾。

到底為什麼阿裡學長如此重視他的頭髮?你不用再思考這問題了,因為連作者我都沒有這個問題的解答。我們只知道,阿裡學長被這個悲哀的社會剝奪了很多,他卻選擇不屈服於這個社會所謂「正確」的價值觀,因為他愛他的頭髮,而這並不是一個錯誤。

「至少有些東西是他們奪不走的。」最後,阿裡學長終於獲得了平反。他邂逅了一位欣賞他長髮的對象,並與她共結連理。反觀終章其他角色,阿裡學長應該是結局最圓滿的吧。他內心依舊惦記著,在他的青春裡有一個女孩同樣欣賞著他的長髮。即使最後,女孩從他的人生中退場,但他內心依舊對她滿懷感激。

活在這個世界上,你到底還保持著多少的自我,又或者,你選擇去改變自己變得合群,抑或是認同自己內心的自我。這種問題好像永遠都找不到正確答案。

櫻花依舊盛放著:柳奈

「這一次,換我讓你不再孤單。在捷運轟隆隆駛進站與車門嗶嗶開啟的聲音交錯下,她許下了誓言。」

柳奈是我寫過最特別的主角。

主角顧名思義就是最主要的角色,通常出現率最高,整個故事圍繞著他走。也因此,作者通常會在主角身上放一些與一般角色不同的特質,以凸顯他們的特別,同時也是作者表達自己想法的一個最佳管道。

舉例來說,《我在彎中的日子》的家婉,熱心助人又在乎別人,在她身上洋溢著「成長」的滋味。又如《魔法少女》的蓮,以消除煩惱為己任,身上散發出強大的「善良」氣場;還有嘉田、沁子和盼雄三位主角也都從逆境中找到走下去的勇氣。

幾位主角都充滿了正面意義,因為主角是最容易傳達東西給觀眾的途徑,其實大部分的故事都是如此。然而,柳奈卻不是這樣一名主角。

首先,是柳奈孤僻的個性。有一句話說,「不是這世界排擠了我,是我排擠了這個世界。」我覺得這句話非常適合柳奈。她不曾想要與其他人互動,因為在她眼中周遭的人都是偽裝自己的怪物。即使有人主動找她,她也會馬上回絕。整部小說都充斥著柳奈極度排斥融入大家的想法。

然而,真的所有人都像柳奈說的糟糕嗎?整部小說以柳奈的視角,所以只會寫出柳奈的世界,但事實又說不定不是這樣。柳奈不只孤僻,她是「孤傲」,她拒絕融入這個社會,她覺得周遭的人都是偽裝出來的,她覺得自己就是與其他人生活在不同的時空。但事實真如柳奈所看見的嗎?這是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。

再來,柳奈也不是排斥與其他人相處啊。阿裡學長跟理惠就是很好的例子。在小說中,柳奈自始至終都守著與學長的秘密,可知她其實很重視這段感情。那又怎麼可以說她不解人情,孤僻難相處呢?

柳奈是我寫過最特別的主角,沒有之一。

。。。

我寫小說有一個習慣,就是我會把它想像成動畫,所以各位看官在閱讀的時候也可以試著營造出故事的畫面感。Anata和之前的魔法少女,我覺得都是非常適合改編為動畫或漫畫的題材。(但是敝人手殘腦殘,畫不出來......)

Anata是一部簡短但是完整的小說,它將人世間的價值混淆、青春的惆悵迷惘深刻地活躍在文字間。雖然是校園青春小說,卻從看似蕩漾的青春裡看見無奈人生的縮影。輿論壓力、群己關係、自我的迷失、兩人之間孤單的秘密。Anata不是粉紅少女心朵朵開的愛情小說,也不是熱血興奮的青春歷險,Anata是我寫過最真實的小說,僅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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